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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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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殷家這一頁上,只簡簡單單幾句,添上殷若這一年:得養女,年六歲。

減掉虛的部分,也不小了,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,再養一兩年就能做活。她生得好,兒時底子不會差,若只為錢,賣給牙子,絕對比交給殷家強。因此送養的可能性不大,多半是在哪順道拐來的。

人還在刑房關著,拐賣幼女是重罪,恐怕不會承認,還得另想它法。

棕色匣子裏滿滿當當的冊子,一家一頁,頂多一頁半,四口之家留一,六口之家留二,實則多數是一家人全過來了。照這樣算,一冊有好幾百人,這一匣子,少說有兩三萬人。

這十幾年,非但沒有增的,反倒少了幾千人。

上邊沒人來查,只因府衙和衛所口徑一致,西邊來犯,燒殺搶掠,死傷年年有。常添兵馬糧草,駐軍跟壯丁一樣,逐年減少。

宏拓三年,來過總督西南三州軍務,宏拓六年,來過總理糧儲提督軍務兼巡撫漮州溯州,宏拓九年,來過巡撫霙州兼整飭漮州等處邊備。

這些總督、巡撫回京以後,那奏章上的字,怕是同一個稿,橫豎民間沒得過半個字的消息,只當這裏真是又窮又險,更不願意來。

庒州雖有群山天險,但邊防蜿蜒綿長,不是堅不可摧。那邊更富庶,花八九分力氣吃肉,還是費五六分力氣撿糙糧餅吃?

倘若是他,定然會選前者,但這也不好說,他不通軍務,不知道鎖鉤人的作戰實力。

他沈思,馮康則是偷偷打量,越看越像,不免起疑:為何極力將我往周家推?

從前佟菩薩坐鎮,任由他們辦私事,這裏穩穩固固,至今不懂為何要換人。他只是個跑腿幹雜事的嘍啰,姜家要做什麽,沒人向他交代。

如今他早不指望飛黃騰達,只求別像房家千那樣遭殃橫死。

馮康殷勤地添了茶,得了周大人一句謝。這讓他心裏十分舒坦,退到門口瞧兩眼,招呼灑掃的馮甲過來看著,隨後將門掩上,回頭小聲問:“大人,姜家老爺是否交代過為何要大人來此地?”

“知道得越多,將來罪名越多,你確定想知道?”

“呵呵,不過閑聊一句,大人不必當真。”

“我送你一句話:低頭看好自個的褲襠,莫要尿濕了鞋。”

這是什麽話?

馮康哭笑不得。

周松回來得很快,可惜這回又是空歡喜,周三更是哭得厲害。

周青雲聽見嚎哭聲,合上冊子,擡眼問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“沒找著活人,只翻出來兩具屍首,他被一個絆倒,臉摔在另一個上。”

馮康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,隨即繃住臉,關切地問:“已經叫人去了嗎?”

周松苦澀一笑,答:“湊巧遇上了巡捕的兄弟,都擡回來了。”

周青雲捏捏眉心,問:“沒有老的?”

“年輕姑娘和十來歲的男孩。”

周青雲噌地站起,推開馮康往外疾走。

他一來勁,周松就高興,立馬在前邊引路,殷勤地說:“我翻看過,穿的是經緯藍白松江布,不是這裏常見的。男女鞋繡的都是雲紋,用的細線,家境尚可。頭帶是……”

“閉嘴!”

屍身擡去了驗房,周青雲遠遠瞧見了守著看熱鬧的差人,大步沖過去。

仵作含著一口酒,見有人闖進來,情急之下將它咽了,結結巴巴喊:“大人,這才……小的方才去了茅廁,不是有意耽誤。”

周青雲圍著驗床繞了一圈,擰眉問:“依你看,女子多大年紀?”

“不好說。有些日子了,氣味腌臜,大人去外邊等等,一會我呈報給大人。”

“我鼻子不通,無妨。”周青雲拿起驗格,抓了筆,接著說,“你說,我來寫。”

門口捂鼻子的那些,已經有人忍不住去旁邊作嘔了。

周松回頭,周三沒往這邊來,想是沖洗去了。

仵作整了整圍裙,清清嗓子,揚聲道:“黃錢巷第九宅,院中……”

“場地、穿著、體長、膚色、死因已完成,只翻男屍,查明身份。”

死因一目了然:胸腹被捅成了篩子。

仵作含上一口酒,背對著眾人噴完,先驗皮再驗骨。

周青雲跟著他走,他看過的,說過的,他照著走一遍,還提醒仵作:“牙,看看後槽牙。”

仵作用舌板撬開,看過小孩的牙,搖頭說:“尋常,這麽大的年紀,掉一兩顆,不罕見。”

“再仔細看看他的腿骨,有沒有舊傷?”

仵作搖頭,含一小口酒,噴完舌板,將它收起。

“大人還要看哪裏?”

“背,再看一次。”

仵作將屍身翻起,腐爛的皮肉和衣衫結在了一起。周青雲絲毫不嫌棄,上手拃了肩寬、背長,皺眉道:“置辦好棺槨,好生收殮。”

他往外走,周松忍著惡心迎上來,問:“大人看出什麽來了?”

“你轉個身。”

周松轉了,周青雲在他背上一比劃,垂頭盯著手出神。

周松心急,追著問:“那孩子是什麽來歷?我猜是溯州過來的,那領子上的紋飾,我在那邊見過。”

“嗯。”周青雲回了神,轉頭問他,“你在密道裏還看見了什麽?腳印有幾種,多大?”

馮康忍不住插嘴:“大人怎麽知道下邊是土坑?”

周松搶著答了:“又不是王公,誰家地窖砌青磚?鞋底還有泥,當然是土坑。大人,腳印多,淩亂,至少有一名成年男子,比我的腳還要長半寸。還有一名小腳婦人,鞋長不過三寸,我打聽過,婉華樓裏的人,都不裹腳,應當不是方老娘。”

他說了他發現的,周青雲朝二門走了兩步,回頭說:“一塊走,一起商量。”

“好。”

馮康什麽都沒看出來,無話可說,只管跟上。

周松心急如焚,追著問:“大人看出什麽來了?”

“人不是方老娘殺的,她把他們藏在下邊,是為了保護他們。”

“怎麽看出來的?”

“沒沾腐肉的衣衫幹凈,前襟和鞋面的臟汙是血漬,小孩手裏有雞骨,牙槽有殘渣。”

待在土窖裏衣衫整潔,死前正在吃肉,說明事情來得急,出人意料。

“那方老娘呢?”

周青雲嘆道:“恐怕生不如死,男孩肩上有血手印,大小與那姑娘不符,頭頂有噴濺血漬 。有人試圖救他,可惜自身難保,殺手不止一人,兩頭圍堵。”

“誰幹的?”

難道是自家的人?周松這兩日滿心滿眼是方老娘,把腦子搞糊塗了,甩著頭,依然理不清思路。

“鴇子都有一副鐵石心腸,她肯拼死相護,多半是家人。禍事也是她招來,抓走她而不是殺她,那是為了要東西。”

“賬簿?”

“什麽賬簿?”

周青雲轉頭看一眼馮康,笑道:“差點忘了問:你那私房錢哪來的?”

馮康瞧一眼周松,垂頭盯著腳尖,小聲答:“房公子賞的。”

正經來的,怎麽會受他威脅?愛說不說。

周青雲暫且放過,洗了手,整一整衣冠,說:“該去請官印了,走。”

周松還在琢磨方老娘,周青雲知道他的心思,大聲說:“拿了官印,再審案子,少說有十條人命。”

“啊?既這麽多,要不先一件件來?”

好好查房家千啊,這樣才能找到賬簿,找到讓老爺們頭疼的緣由。

“有道理,先幫佟大人解決失竊案。”

二堂之後是三堂,出了門再經一段廊道,就到了縣衙後院。

三人出場,守門的婆子一路叫喊小跑,進去報信。

本該在前邊當差的林捕頭轉身想往屋裏鉆,馮主簿搶先叫人:“拾一,你怎麽在這?難道是我記錯了日子,老人家今日過壽?”

林捕頭頗不自在,拱拱手,隨意尋了個由頭:“我巡查至此,聽見裏邊有動靜,就翻進來看看,誰知是誤會。匠人修剪樹枝,是我聽錯了。”

周青雲笑瞇瞇地邀請:“捕頭辛苦了,一塊進去喝杯茶。”

有沒有茶還不一定呢?

林捕頭不好再生事,老老實實跟在後邊。

佟善領著家人匆匆趕來,見面就喊:“周兄,失禮了,家眷染恙,實在抽不開身,耽誤了你……”

“無妨,我孤家寡人一個,比你閑,特地上門來取,解你煩憂。喲,小姐好人才,不知定親了沒有?”

林捕頭面色怪異,馮主簿差點笑出聲來,咬著嘴撇頭去看桌子。

佟夫人掩面退了出去,佟善尷尬地答:“定了定了,大人這邊坐。”

周松小聲提醒:“是他新娶的夫人。”

他的聲音小,周青雲聲音大:“老夫少妻,好福氣!怎好勞動嫂子去取,佟兄,不如你領我過去拿?”

沒了官印,怕是沒人再來送賀禮,可是人都找上門了,那“抹不開臉”的招就不好使了。

唉!該提到上個月操辦的,如今後悔也無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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